江南的梅雨淅淅瀝瀝，將青石板路浸潤得發(fā)亮。呂文揚撐著油紙傘走過蘇州平江路，忽見一家老店里蒸騰著熱氣，砂鍋瓦罐中落網(wǎng)，五紅湯咕嘟作響，紅豆的深紅、鴨蛋的朱紅、莧菜的紫紅在湯中交織，氤氳的香氣里裹著粽葉與米酒的醇香，剎那間，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端午清晨。

大二那年，呂文揚作為交換生來到蘇州大學。端午前夕，他跟著本地同學阿蕓回了家。推開雕花木門，阿蕓的奶奶正蹲在灶臺前忙碌，灶上的大鍋里，五紅湯正歡快地翻滾著?！翱爝^來嘗嘗鮮！” 奶奶笑著招呼他，布滿皺紋的手遞來一個粗瓷碗。碗里，五紅湯色澤濃郁誘人落網(wǎng)，鮮紅的鴨蛋臥在湯中，剝開蛋殼，橙紅油亮的蛋黃緩緩流出；軟糯的紅豆、鮮嫩的莧菜、噴香的黃魚，還有點綴其中的紅曲米，每一樣食材都飽含著端午的韻味。他舀起一勺湯，入口醇厚香甜，帶著淡淡的米酒回甘，食材的鮮味與香料的清香在舌尖層層綻放，瞬間驅散了梅雨帶來的潮濕與沉悶。

“五紅湯啊，是老蘇州端午的講究?！?奶奶邊說邊往他碗里添菜，“紅豆補氣血，鴨蛋祛毒，莧菜清熱，喝了這湯，整個夏天都順順當當?！?從那以后，五紅湯成了他對江南端午最深刻的記憶。每年端午，他都會跟著阿蕓一家準備食材 —— 去菜市場挑選最新鮮的莧菜，在灶臺前看奶奶用紅曲米給鴨蛋上色，幫忙將黃魚煎至兩面金黃，再一起將所有食材放入砂鍋中慢燉。等待的時光里，聽奶奶講述五紅湯的故事，看阿蕓在院子里掛菖蒲、包粽子，煙火氣中滿是節(jié)日的溫馨。

畢業(yè)后，呂文揚回到北方工作。每逢端午，超市里擺滿了各種口味的粽子，卻不見五紅湯的蹤影。他試著自己在家熬制，可總也煮不出記憶中的味道 —— 要么紅豆不夠軟糯，要么黃魚的鮮味不足，米酒的香氣也差了幾分。加班的深夜，他總會想起蘇州老宅里的歡聲笑語落網(wǎng)，想起奶奶慈祥的笑容，想起那一碗熱騰騰的五紅湯。

今年端午，呂文揚特意重游蘇州。平江路的店鋪換了一茬又一茬，阿蕓家的老宅卻還在。推開斑駁的木門，阿蕓的奶奶已滿頭銀發(fā)，卻依舊精神矍鑠：“就知道你惦記這口！” 廚房里，五紅湯正冒著熱氣，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。他端起碗，輕輕喝了一口，時光仿佛倒流，那些在江南求學的日子落網(wǎng)、與阿蕓一家共度的端午，都隨著這一口溫熱的湯重新鮮活起來。這一碗五紅湯，不僅是端午的傳統(tǒng)美食，更是他生命中最溫暖的記憶，是無論離開多久，都能憑借這濃郁的滋味尋回的江南舊夢。